生活中處處隱含哲理,即使是在大山里。 上個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,有那么幾年時間,我突然“攀升”到石蒼偏僻的大山里任教。整個學校的學生數不及平原區的一個班級,我任教的班級,頂不過平原區一排座位的學生數。離家雖遠,工作量卻輕了。事物總有利和弊兩個方面。山重山,水連水。經過田坑村,眼前一片平野,但雙腳邁出去的將是一條寬敞如梯、直下粗溪的石階路。有“下嶺”必有“爬嶺”,聞名遐邇的高坪嶺即刻矗立眼前。高坪百姓往鄰縣永泰梧桐鎮交易,則是穿林海走下坡。事物總是充滿著矛盾的兩個方面。高山深澗的各種各樣植物,都有它們的生長規律,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。肩扛鋤頭、腰扎柴刀的山民,滿腦子都是知識和技能,富含哲理。 站在高坪嶺上,對面是老山村和霞湖村。霞湖村后還有個小村子貴湖,貴湖前有座雪山,一山更比一山高。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。同是一座山,正面看蘑菇狀,背面看饅頭狀。唐代杜甫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。”宋代蘇軾“橫看成嶺側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”的詩意和內涵,都在大山中得到真切的體驗。 第一次見到火燒山,有點擔心。我指著對面山坡上的滾滾濃煙,問身邊的老鄉,怎么沒人撲打呢?老鄉告訴我,那叫火燒山,將坡地斷其火路,付之一炬,燒掉叢生雜草,也燒掉害蟲病蟲。燒過的土壤格外肥沃,和平原區田地里燒火土的道理一樣。漫山草木,“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”。不破不立,敢于改革創新,才能改造舊世界,創造新世界。 自幼和大山打交道,我很快就適應了山區環境。老家背靠洋山,和石蒼的許多山巒海拔差不了多少。可是,石蒼連綿起伏的山峰,長著名貴野生動物和藥材,是老家山上無法找到的。石蒼的山,有自己的特殊性,只因交通不便,不必擔心生態環境遭受嚴重破壞。封山育林,大自然的氧吧讓人舒暢不已,這就是人和山、人和森林的相互依存關系。 山區百姓烹調,何懼缺燃料,干柴片、廢竹筒、落樹葉、腐枯枝,應有盡有,物盡其用。高山上燒飯,易沸難熟,煮沸之后,停一停,還要再加熱一兩次。 這邊向陽山坡,某種植物長得特別旺盛;那邊背陽山坡,卻是另外一種植物在瘋長。這里有日照、溫度、土壤的差別;這條山谷里有烏龜,而那條山谷里卻盛產“坑蛙”(坑凍)。不同的地理環境,則生存著不同的野生動植物。 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,總有那么幾株樹木,特別高大,有的直插云天,山風吹來,使勁搖晃。要不是周圍的樹冠將它扶住,早就折斷。大凡出類拔萃者,不能忽視其他普通人的扶持與幫助,不可忘了集體力量的作用。 走進茂密的樹林子里,似乎踩在軟綿綿的沙發上。干枯的樹葉,枯萎的雜草,終年累月地鋪墊在樹底下,雨水沖刷,塵土積淀,化作肥沃的泥土,滋潤著幼苗。野生的蘑菇、木耳,隨處可見。大自然萬物互相依賴,互相促進,共生共存。 靠山吃山。山民們就在那一塊塊豆腐塊大的梯田上辛勤耕耘,一年四季種植著自己賴以生存的農作物,維持著自己的生命。漫山遍野數不盡的野生動植物,又給他們提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經濟來源。他們長年累月,靠著肩挑手提,將山上采摘的東西,加工后徒步運到鄰縣永泰梧桐去交易。換回來的是種子和化肥,然后才是生活用品。許許多多名貴藥材,形形色色菇類,珍貴的金線蓮,稀有的七葉一枝花,少見的“十大功勞”,都需要時間的積淀。 一次,看到有個大爺正在燒火堆,不是烤火,而是在加工扁擔(竹擔)。他將劈好的竹板末端放在火上燒烤,隨時翻轉,之后拿到固定的短短的鐵棍上慢慢地彎折,這就是加工“竹挑鉤”。大爺說,燒過的竹頭要慢慢地折,不可太用力,彎到一定程度停下來,別急,慢慢來。真有意思,物極必反,燒焦了成碳不行,沒燒熱則彎不過來。燒熱的竹擔在冒汗,用沾濕的抹布反復揩擦,綠油油的。 常常站在高山之巔,面向群山,放聲高歌《高高的太子山》:“高高的太子山,山是那金銀山。彎彎的洮河水,河是那金銀河。”歌聲很快就有了回音。 經歷了大山的磨煉和改造,吃一塹長一智,我成熟了許多。曾有人總結:大地道德有自然的教化之功。唯真而動,維善而行,唯美而崇。只要一親近土地,人性的病癥,就不治而愈。 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。如今,石蒼的金鐘水庫,不僅是莆田市的第二大水缸,而且是個聞名遐邇的景點。山區人民在改革開放的進軍號中,窮則思變,奮發圖強,讓貧瘠落后轉化為富裕美麗的山鄉。 大山孕育了我,大山錘煉了我,大山造就了我。面對大山,我該如何抒發自己的情懷?那就是:“萬水千山只等閑”“無限風光在險峰”“埋骨何須桑梓地,人生無處不青山。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