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中,冬至一過,過年前的掃塵也就時隔不遠了。掃塵,意為掃去一年的污垢,迎新送舊之意。這不單是尋常百姓家的習俗,許多單位團體也會有如此習俗。 魯迅《彷徨·祝?!罚骸暗侥甑?,掃塵、洗地、殺雞、宰鵝、徹夜的煮福禮,全是一人擔當”。我常在將過年時,會想起這句話。掃塵列首,必是將家中塵埃清除干凈,才有心情殺雞宰鵝地歡度佳節;而在每家之中,確實這些事大多由一人主要擔當。 老家的家務主力一直落在母親身上。那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屋,總會讓樸實的母親忙上好些天。我與父親認為,那些幾十年無人居住的老舊房,根本無需勞其所煩;但母親總以一年一掃除為理由,執著了幾十年的掃塵。小時候聽得最多的是母親的這句碎叨:初一、十五,不可開啟掃塵;臘月里挑一個雙日,在屋頂掃幾下,寓意家里的掃塵啟動了。這樣即便是手上事務多,也可在接下來的數天,慢慢進行掃除。 掃塵確是一項重大的家務活,需要體力與耐心,“翻箱倒柜”只為掃去邊邊角角的塵埃,清理無用的雜物。成年工作后的我,不忍心看著母親一個人承擔如此累人的家務,總在接近掃塵的那些時間里,吩咐母親等我周末了一起幫忙,或者以近年流行拿工錢請鄉下農婦來幫,但母親總倔強地拒絕了。她不讓我浪費錢,自己也不肯省心。她的理由常常是:在家是“閑人”,能做多少算多少;請外人幫忙干家務是女人不賢惠、偷懶的體現。 母親的掃塵,在每一年的執著之中悄然開啟。她秉承著傳統觀念,擇臘月里的雙日且最好是有陽光的日子。先拿起長掃帚在房上掃幾下,嘴里細聲念叨著:家中今日開始掃灰塵、除去晦氣,迎來平安、如意新氣象等話語。在那接下來的幾天,她就會在買菜做飯之后,一個人捂上一只口罩,頭戴一頂草帽,身著一件平日不穿的舊外套,手持上頭綁軟掃帚的細長小竹竿,先從十幾間無人居住的老房開始慢慢打掃。 她對老房里屋頂、墻面上的灰塵、蜘蛛網,從上到下、從左到右層層遞進地清掃。記憶之中,臘月里的那一雙紫紅、粗糙的雙手總在清掃過后,將老房里的許多老物件再稍微做一番整理,如:小時候家里用過的各種籃子、席子、木桶、瓷罐、舊柜子、大小箱子等,她一樣不漏地掃去落在上面的灰塵,一個緊挨一個地擺列于墻邊,再扯上一大張透明塑料簿膜蓋上。在那飛揚的塵埃之間,母親默默地掃去了內心的不如意,以一番嶄新的面貌迎闔家平安、順意。 在兩層的土建老房行過掃塵儀式之后,母親接下來就是對現今居住的三層半水泥結構的“新宅”(其實也建了三十年了)進行掃除。在這其間,或多或少有我下班或周末里的參與。她首先是將要打掃的臥室里小物件搬出,將各個臥室的屋頂、天花板掃過、再以新拖把擦一遍,包括擦洗吊燈、卸洗窗簾等;再是窗玻璃里外、衣柜、床鋪上下前后過冼一遍、各個抽屜里的清理折騰;最后才是房間地面的擦洗、物品歸回原處。各間臥室的掃塵之后,即是廚房了,這一般又是母親一個人的事了。雖然她每天在做過飯后,都會將灶臺、地面大致擦洗一遍;但遇上一年一次的掃塵,似乎不大動干戈一下,有愧于除舊迎新的含義。鍋、瓢、盆、碗、桶,包括小電器微波爐、水果機、熱水壺等等,“叮叮當當”地都得往廚房外搬。母親再泡上兩桶去油污垢的洗潔溫水,邊搓邊擦、上下左右,乃至墻根,一點都不肯馬虎。 很多家庭的掃塵在一天即可完成,包括我的小家,每年在臘月中旬,請兩位專門掃塵的阿姨,一天即可全部完成。而我老家的掃塵,以母親的固執與不辭辛勞,加上我的微薄輔助,必用上一周的零碎時間來完成。 今年的掃塵即將到來。這樣的傳統習俗寄托著群眾避邪除災、除晦氣的心愿;也是母親以樸實無華的心態,弘揚、傳承中國傳統女性的賢能美德。 |